◎過去式(組詩)
◎獻給西爾維婭·普拉斯
是癲狂還是迷醉呢
仿佛樹洞被點燃,清脆的藍
在玻璃中翻涌,短短三十年
根本無法學會
收藏:一種病態炙熱的血液
隔著矢車菊
她發現光的停滯,薔薇的夜
開了又敗
是箭頭還是露珠呢
那個灰姑娘再也不肯復活
仿佛,夙愿未了的是他人
這世上
孤獨書寫的女人卻還是她
隔著鐘形罩
她們互相瞭望
晨曦是那么美,但那么窒息
◎聽雪
已是雪后第二天,與友人步行至山中
陽光正照在那些剛竹,芒,還有
蕨類葉片的殘雪上,異常寧靜
顯然啊,這些植物還沒有擺脫
雪夜的支配
那種暴動的溫柔帶來的眩暈
正在轉化為意志中最干凈的羽毛
但一陣“嗦嗦嗦”的聲音
打斷了我的想象,抬頭看到
陸續有積雪從高處的竹葉間掉落
就是這個聲音。聽命于內心?
為了什么吐下許多空幻
終于還是不得不隨一陣風墜下
我匆匆走開了,生怕它再落時
還是像傷患一樣顫動
◎過去式
一生之中總有一些事不如所愿
但你必須站起來
像最初那樣與它呼應
哪怕這當中流淌的依舊是
昔日之水
你必須讓鮮紅的意志沉到底
在它的波濤上抹去海市蜃樓
向前走,會有一個
站在“過去”最前端的人
回過頭發問:那些算什么?
一條狂犬披著的云影,幾種機械
摩擦出的雜音
當太陽從中升起
你需要做的是認清“過去”
這片流動的地貌
并再次輕松地浮到岸邊
◎惶惑奏
后來才相信,人與自己的斗爭
才是劇烈又兇險的,當我
感到空氣也在枯竭時,那個
給了我生命的人正專心致志地
抱著手機,一如年輕時
抱著她久盼終于生下的小兒
我能為此做些什么?當1994年
約翰·納什和他的均衡存在定理
被全世界知曉,他的病情
也隨之公之于眾。現在生下我的
這個女人也有了和他相同的厄運
可她只讀了幾年書,沒有他那樣
足夠支撐自己的文化背景,無法
將巨石逆轉為令人欽羨的歷史
因為過于卑微而幻想極致
因為思維的實景斷裂,而說不盡
荒愁中的反思。正如這么多年
悲傷從未真正離開——
我總在惶惶,怕有天不再被她認出
只把我也看成盜走她成就的敵人
◎妙玉探佚
共用一個茶具讓你背負
愛慕之名,而真相
也可能是:共用茶具的二人
其實是同一個人
檻外人經歷了大廈如山倒
終于看盡繁華,不與世容
檻內人執迷不悟仍醉心于
花紅柳綠,正如
你唯一贊美過的詩句:“縱有
千年鐵門檻,終須一個土饅頭。”
我相信你說這句話時已經很老了
我相信蟠香寺十年
正是你埋頭著書的十年
“風月寶鑒”反面出現的骷髏已然
告訴了我們,美人并非美人
只是文字表層的一個幌影
(原載于2023年第6期《創作》)
范丹花,詩歌散見于《詩刊》《十月》《星星》《作品》《草堂》等刊物,曾獲第十一屆“詩探索·中國紅高粱詩歌獎”提名獎。入選第十二屆“十月詩會”。